四十多年过去,萨义德的《东方学》仍然诉说着当下( 三 )


但尽管东方学学科是复杂而多样的 , 东方学学者的研究也都是在特定的规范内操作的 , 比如说这样的假设——西方文明是历史发展的顶点 。因此 , 东方学的分析 , 几乎总会进一步肯定东方社会的“原始”、“原初”、“异域”和“神秘”的性质 , 并时常断定印欧语系的“非-欧洲”分支的堕落 。在这方面 , 东方学尽管助长了很多学科 , 却可以被当作福柯所说的“话语”来看:一个连贯一致、边界分明的社会知识领域;一个人们借以认识世界的陈述构成的系统 。
话语中有一些不成文的(有时还是无意识的)定义什么能说、什么不能说的规则 , 东方学话语也有许多这样的在成规、习惯、预期和假设的领域运作的规则 。在一切获取关于世界的知识的尝试中 , 被认识的东西 , 在极大程度上是为它被认识的方式所决定的;一门学科的规则 , 决定了人们能够从中获得的是何种知识 , 而这些规则的强大及其不被说出的性质也表明 , 学术学科是原型形式的话语 。但在这些规则贯穿多个学科 , 提供限定此类知识之生产的边界的时候 , 那种言说和思考的智识习惯就变成了一种像东方学那样的话语 。这种支持东方学的话语连贯性的论证 , 是萨义德对现象的分析的关键 , 也是他的论证的说服力的来源 。欧洲的知识 , 通过不断地在东方学话语内建构它的对象 , 才得以维持其对该对象的霸权 。把注意力集中在东方学这个复杂现象的一个面向上 , 使萨义德能够把东方学阐述为文化支配机制的最深刻的例子之一 , 阐述为帝国的控制 , 以及今天也继续影响着当代生活的那种控制的过程的转喻 。因此 , 《东方学》的核心是展示知识与权力之间的关联 , 因为东方学话语在“认识”东方的过程中建构和支配了东方 。
《东方学》的在世性:以“东方人”的视点逆转话语的“目光”
《东方学》是一部毫不掩饰的政治的作品 。它的目标不是研究那一系列的学科 , 也不是细致地阐述东方学的历史或文化的起源 , 而毋宁说是逆转话语的“目光” , 从一个“东方人”的视点来分析它——“清点那种文化在东方主体上留下的痕迹……那种文化的支配 , 是所有东方人的生活中的一个强力的事实”(Said 1978a:25) 。何以萨义德这位著名的美国学者能够声称自己是一个“东方人”这件事情 , 再次重复了贯穿他的作品的那个反复出现的矛盾 。但他在美国(在美国 , “东方”意指危险和威胁)的生活经验 , 是《东方学》的在世性的来源 。这本书的来历展示了东方学话语的深刻影响 , 因为它直接出自一个阿拉伯巴勒斯坦人在西方的“令人沮丧的”生活 。
的确 , 网住阿拉伯人或穆斯林的种族主义、文化的陈词滥调、政治的帝国主义、非人化的意识形态之网是很强的 , 每一个巴勒斯坦人都会感受到这张网独有的令人筋疲力尽的命运……因此 , 对我来说 , 创造“东方”并在某种意义上使他们非人化的知识与权力的网结 , 并不完全是一个学术问题 。它也是一个有一些非常明显的重要性的智识的问题 。(Said 1978a:27)
如我们所见 , 《东方学》是萨义德自己“独有的令人筋疲力尽的命运”的果实 。在这本书中 , 一个在美国生活的巴勒斯坦阿拉伯人利用他移居的教授位置 , 来分辨文化霸权的维持方式 。他说 , 他的意图是挑衅 , 并因此而刺激出“一种新的 , 和东方打交道的方式”(Said 1978a:28) 。的确 , 如果这个“东方”和“西方”的二元对立完全消失的话 , 那么“我们就会在威尔士马克思主义文化批评家雷蒙德·威廉斯所谓的对‘固有的支配模式’的‘忘学’(unlearning)的过程中 , 稍微往前走几步”(Said 1978a:28) 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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