趴在泥泞里久了 ， 仰望星空竟成了错 。
后来在画友的介绍下 ， 王柳云去河南一所学校教美术 ， 年轻时没嫁成教书先生 ， 到这时自己倒当上教书先生 。
学生们都喜欢她 ， 但随着疫情袭来 ， 学校无法开学 ， 她没了收入 ， 只能离开 。
丈夫老林养猪亏了十多万 ， 王柳云就硬拖着他去了北京打工 。 最初被骗钱、被扣工资 ， 几次周折后落脚在三环一座写字楼当保洁阿姨 。
每天拖地、擦玻璃、运送垃圾、打扫厕所 ， 早晨7点30分 ， 在员工们陆续到来之前完成第一轮的保洁工作 。 她手脚麻利 ， 干活的时候话很少 。
中午一个半小时的休息 ， 她扒一口饭 ， 就在杂物间里画油画 。 乱七八糟的杂物清理下 ， 支上画架 ， 就能画了 。
王柳云画画的事被更多人知道后 ， 物业公司负责人专门给她腾出一小块空间 。 她非常感动 ， 毕竟以前也曾有公司责令她搬走画架 ， 说不准占用杂物间 。
画布上的一枝一蔓 ， 她都无比熟悉 。 小时候整天在乡野里跑 ， 观察花 ， 观察树 ， 一颗橙子也仔细观察 。 一块大石头看半天 ， 看纹理看色泽 ， 摩挲一会 ， 告别时抱一抱 ， 像对朋友似的 。
干完下午和晚上的活 ， 王柳云坐着公交车 ， 在万家灯火的闪烁中 ， 回到与闹市一河之隔的城中村 。
这里条件简陋 ， 小巷子不到两人宽 。 但住久了 ， 王柳云越来越喜欢这里 。
她觉得北京有种力量 ， 好像再卑微、低等的人一到北京来 ， 都被文明同化了 。 邻里都是各地来的打工者 ， 但在狭窄的小巷子里相逢的时候 ， 彼此笑脸相迎 ， 大家很平等 。
家具、衣服都是捡别人不要的 ， 都还挺新 。 她跟痛苦于“北上广容不下肉身”的年轻人相反 ， 觉得北京太好了 ， 这么容易生存 ， 后悔没早点来 。
虽然租住的小屋只有6平米 ， 做饭只能用电磁炉 ， 但她觉得可以了 。 把东西挪一挪 ， 空出一平米的空地 ， 就能画画 。 只要一画画 ， 天塌下来也影响不了她 。
▲图源b站《等你下班》（下同）
老林跟她来北京 ， 在另一栋大楼里当保安 。 两人挣的钱不多 ， 但足够生活了 。 看得出虽然这个男人木讷 ， 但在这段关系里 ， 她相对自由 ， 也是占主导的 。
这时候王柳云53岁 ， 不像城里白领那样充满中年危机 ， 她反倒觉得这个年龄很好 。
杜甫53岁就死了 ， 黄公望53岁刚出狱 ， 自己还活得好好的 。 她还喜欢王希孟 ， 他只活了23年 ， 一直困在皇宫 ， 却画出了心中理想的千里江山图 。
她觉得自己和李白有点像 ， “不是吹牛 ， 自己一辈子活在云端 ， 没有到凡间来 ， 所以这样痛苦 。 ”想想又说算了 ， 还是像杜甫 ， 踏踏实实活着吧 。
她理解杜甫 ， 说自己跟他生活了很多年 。 他的艰难 ， 他的心志 ， 他诗里的苦涩与情怀 ， 都能领会 。
但转头 ， 她又狠劲贬低自己 ， 说“我就是一坨狗屎” ， 以自黑的姿态面对半生风雨 。
可能是命运有三分相近 。 王柳云喜欢余秀华 ， 不会网购就托别人买了她的诗集 ， 读几页就连连赞叹 。
她画过一幅意大利海岸的修道院 ， 很骄傲 ， “（听说）这个地方从来不允许女人进入 ， 但是你知道吗？画完它 ， 我就登上了这个岛 。 ”
她俩那么像 ， 都生活在低处 ， 灵魂却在高处 。
我又想到写诗的农妇韩仕梅、自驾旅行的主妇苏敏 。
韩仕梅仍然在努力离婚 。 从前顾忌孩子要高考 ， 一直横不下心 ， 现在儿女都长大了 ， 她坚决要离开 ， 愿意把农村500平米的房子、10亩地、5万存款全都留给丈夫 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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