灵伴即时,soulmate灵魂伴侣( 八 )


所以应该说这首先是一部很较真的纪录作品 , 而在此基础上它也尽量做到了严谨 。你会发现片中主创每一次说的都是“基于什么 , 我们有理由怀疑什么”;包括影片最后 , 创作者也表示:
我们只是根据现有的证据 , 说这种假设有可能 , 如果假设不正确 , 我们也想尽可能接受反驳 , 因为当反驳与假设碰撞 , 也可能出现新的真相 。我们只是不想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 , 所以把对真相的追逐当做对逝者最好的哀悼方式 。



那从这一点来看 , 《那天 , 大海》真的是一部蛮让人钦佩的作品 。而更值得尊敬的 , 当然是它背后的那些人——几年来顶住压力为了搜寻各种资料奔走不停、大胆质疑小心求证的创作者们 , 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参与揭开真相的科研人员与民间力量 , 还有那些为了给孩子的在天之灵一个交代 , 一直苦苦支撑始终没有放弃的父母们 。

影片最后 , 是一段遇害女学生生前的录像 , 画面中几个花季少女笑容灿烂 , 正一边欢快地拍手一边唱着歌——青春本是如此得纯净美好 。那时的她们或许根本不曾料想到即将到来的危险 , 更想不到死亡竟然来的不明不白 。
所以“世越号”沉没的真相到底是什么?纪录片没有给出答案 , 它只是又一次把我们带回那天的大海 , 以一种理性又充满关怀的方式提醒观众——还有一群年轻人葬身在这里 , 他们不该被遗忘 , 事实也不该被掩埋 , 我们依然需要真相 , 最起码要尽最大努力逼近真相 。
而这种态度 , 又何尝不是“多灾多难”的我们所需要的呢?没错 , 追逐真相探寻每次灾难发生的原因 , 既是防患于未然的必要之举 , 也是一个负责任的国家应有的对逝者的尊重 。
所以 , 在普吉岛沉船事故后 , 我们才会自发地谴责泰国政府不负责任的推卸之举 , 我们才会自发的寻找各种证据 , 从而去还原事件的真相、厘清事故的责任 , 这是为了下一次不会再有这样的人祸发生 , 不会再有无辜罹难的同胞 , 不会再有支离破碎的家庭 , 也让所有的邪恶与罪责无所匿形 。

那天 , 大海
10 , 活着 第十章_这样的日子过到苦根四岁那年 , 二喜死了 。二喜是被两排水泥板夹死的 。干搬运这活 , 一不小心就磕破碰伤 , 可丢了命的只有二喜 , 徐家的人命都苦 。那天二喜他们几个人往板车上装水泥板 , 二喜站在一排水泥板前面 , 吊车吊起四块水泥板 , 不知出了什么差错 , 竟然往二喜那边去了 , 谁都没看到二喜在里面 , 只听他突然大喊一声:“苦根 。”二喜的伙伴告诉我 , 那一声喊把他们全吓住了 , 想不到二喜竟有这么大的声音 , 像是把胸膛都喊破了 。他们看到二喜时 , 我的偏头女婿已经死了 , 身体贴在那一排水泥板上 , 除了脚和脑袋 , 身上全给挤扁了 , 连一根完整的骨头都找不到 , 血肉跟浆糊似的粘在水泥板上 。他们说二喜死的时候脖子突然伸直了 , 嘴巴张得很大 , 那是在喊他的儿子 。苦根就在不远处的池塘旁 , 往水里扔石子 , 他听到爹临死前的喊叫 , 便扭过去叫:“叫我干什么?”他等了一会 , 没听到爹继续喊他 , 便又扔起了石子 。直到二喜被送到医院里 , 知道二喜死了 , 才有人去叫苦根:“苦根 , 苦根 , 你爹死啦 。”苦根不知道死究竟是什么 , 他回头答应了一声:“知道啦 。”就再没理睬人家 , 继续往水里扔石子 。那时候我在田里 , 和二喜一起干活的人跑来告诉我:“二喜快死啦 , 在医院里 , 你快去 。”我一听说二喜出事了被送到医院里 , 马上就哭了 , 我对那人喊:“快把二喜抬出去 , 不能去医院 。”那人呆呆看着我 , 以为我疯了 , 我说:“二喜一进那家医院 , 命就难保了 。”有庆 , 凤霞都死在那家医院里 , 没想到二喜到头来也死在了那里 。你想想 , 我这辈子三次看到那间躺死人的小屋子 , 里面三次躺过我的亲人 。我老了 , 受不住这些 。去领二喜时 , 我一见那屋子 , 就摔在了地上 。我是和二喜一样被抬出那家医院的 。二喜死后 , 我便把苦根带到村里来住了 。离开城里那天 , 我把二喜屋里的用具给了那里的邻居 , 自己挑了几样轻便的带回来 。我拉着苦根走时 , 天快黑了 , 邻居家的人都走过来送我 , 送到街口 , 他们说:“以后多回来看看 。”有几个女的还哭了 , 她们摸着苦根说:“这孩子真是命苦 。”苦根不喜欢她们把眼泪掉到他脸上 , 拉着我的手一个劲地催我:“走呀 , 快走呀 。”那时候天冷了 , 我拉着苦根在街上走 , 冷风呼呼地往脖子里灌 , 越走心里越冷 , 想想从前热热闹闹一家人 , 到现在只剩下一老一小 , 我心里苦得连叹息都没有了 。可看看苦根 , 我又宽慰了 , 先前是没有这孩子的 , 有了他比什么都强 , 香火还会往下传 , 这日子还得好好过下去 。走到一家面条店的地方 , 苦根突然响亮地喊了一声:“我不吃面条 。”我想着自己的心事 , 没留意他的话 , 走到了门口 , 苦根又喊了:“我不吃面条 。”喊完他拉住我的手不走了 , 我才知道他想吃面条 , 这孩子没爹没娘了 , 想吃面条总该给他吃一碗 。我带他进去坐下 , 花了九分钱买了一碗小面 , 看着他嗤溜嗤溜地吃了下去 , 他吃得满头大汗 , 出来时舌头还在嘴唇上舔着 , 对我说:“明天再来吃好吗?”我点点头说:“好 。”走了没多远 , 到了一家糖果店前 , 苦根又拉住了我 , 他仰着脑袋认真地说:“本来我还想吃糖 , 吃过了面条 , 我就不吃了 。”我知道他是在变个法子想让我给他买糖 , 我手摸到口袋 , 摸到个两分的 , 想了想后就去摸了个五分出来 , 给苦根买了五颗糖 。苦根到了家说是脚疼得厉害 , 他走了那么多路 , 走累了 。我让他在床上躺下 , 自己去烧些热水 , 让他烫烫脚 。烧好了水出来时 , 苦根睡着了 , 这孩子把两只脚架在墙上 , 睡得呼呼的 。看着他这副样子 , 我笑了 。脚疼了架在墙上舒服 , 苦根这么小就会自己照顾自己了 。随即心里一酸 , 他还不知道再也见不着自己的爹了 。这天晚上我睡着后 , 总觉得心里闷的发慌 , 醒来才知道苦根的小屁股全压在我胸口上了 , 我把他的屁股移过去 。过了没多久 , 我刚要入睡时 , 苦根的屁股一动一动又移到我胸口 , 我伸手一摸 , 才知道他尿床了 , 下面湿了一大块 , 难怪他要把屁股往我胸口上压 。我想就让他压着吧 。第二天 , 这孩子想爹了 。我在田里干活 , 他坐在田埂上玩 , 玩着玩着突然问我:“是你送我回去?还是爹来领我?”村里人见了他这模样 , 都摇着头说他可怜 , 有一个人对他说:“你不回去了 。”他摇了摇脑袋 , 认真地说:“要回去的 。”到了傍晚 , 苦根看到他爹还没有来 , 有些急了 , 小嘴巴翻上翻下把话说得飞快 , 我是一句也没听懂 , 我想着他可能是在骂人了 , 末了 , 他抬起脑袋说:“算啦 , 不来接就不来接 , 我是小孩认不了路 , 你送我回去 。”我说:“你爹不会来接你 , 我也不能送你回去 , 你爹死了 。”他说:“我知道他死了 , 天都黑了还不来领我 。”我是那天晚上躺在被窝里告诉他死是怎么回事 , 我说人死了就要被埋掉 , 活着的人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。这孩子先是害怕地哆嗦 , 随后想到再也见不到二喜 , 他呜呜地哭了 , 小脸蛋贴在我脖子上 , 热乎乎的眼泪在我胸口流 , 哭着哭着他睡着了 。过了两天 , 我想该让他看看二喜的坟了 , 就拉着他走到村西 , 告诉他 , 哪个坟是他外婆的 , 哪个是他娘的 , 还有他舅舅的 。我还没说二喜的坟 , 苦根伸手指指他爹的坟哭了 , 他说:“这是我爹的 。”我和苦根在一起过了半年 , 村里包产到户了 , 日子过起来也就更难 。我家分到一亩半地 。我没法像从前那样混在村里人中间干活 , 累了还能偷偷懒 。现在田里的活是不停地叫唤我 , 我不去干 , 就谁也不会去替我 。年纪一大 , 人就不行了 , 腰是天天都疼 , 眼睛看不清东西 。从前挑一担菜进城 , 一口气便到了城里 , 如今是走走歇歇 , 歇歇走走 , 天亮前两个小时我就得动身 , 要不去晚了菜会卖不出去 , 我是笨鸟先飞 。这下苦了苦根 , 这孩子总是睡得最香的时候 , 被我一把拖起来 , 两只手抓住后面的箩筐 , 跟着我半开半闭着眼睛往城里走 。苦根是个好孩子 , 到他完全醒了 , 看我挑着担子太沉 , 老是停住歇一会 , 他就从两只箩筐里拿出两颗菜抱到胸前 , 走到我前面 , 还时时回过头来问我:“轻些了吗?”我心里高兴啊 , 就说:“轻多啦 。”说起来苦根才刚满五岁 , 他已经是我的好帮手了 。我走到哪里 , 他就跟到哪里 , 和我一起干活 , 他连稻子都会割了 。我花钱请城里的铁匠给他打了一把小镰刀 , 那天这孩子高兴坏了 , 平日里带他进城 , 一走过二喜家那条胡同 , 这孩子呼地一下窜进去 , 找他的小伙伴去玩 , 我怎么叫他 , 他都不答应 。那天说是给他打镰刀 , 他扯住我的衣服就没有放开过 , 和我一起在铁匠铺子前站了半晌 , 进来一个人 , 他就要指着镰刀对那人说:“是苦根的镰刀 。”他的小伙伴找他去玩 , 他扭了扭头得意洋洋地说:“我现在没工夫跟你们说话 。”镰刀打成了 , 苦根睡觉都想抱着 , 我不让 , 他就说放到床下面 。早晨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去摸床下的镰刀 。我告诉他镰刀越使越快 , 人越勤快就越有力气 , 这孩子眨着眼睛看了我很久 , 突然说:“镰刀越快 , 我力气也就越大啦 。”苦根总还是小 , 割稻子自然比我慢多了 , 他一看到我割得快 , 便不高兴 , 朝我叫:“福贵 , 你慢点 。”村里人叫我福贵 , 他也这么叫 , 也叫我外公 , 我指指自己割下的稻子说:“这是苦根割的 。”他便高兴地笑起来 , 也指指自己割下的稻子说:“这是福贵割的 。”苦根年纪小 , 也就累得快 , 他时时跑到田埂上躺下睡一会 , 对我说:“福贵 , 镰刀不快啦 。”他是说自己没力气了 。他在田埂上躺一会 , 又站起来神气活现地看我割稻子 , 不时叫道:“福贵 , 别踩着稻穗啦 。”旁边田里的人见了都笑 , 连队长也笑了 , 队长也和我一样老了 , 他还在当队长 , 他家人多 , 分到了五亩地 , 紧挨着我的地 , 队长说:“这小子真他娘的能说会道 。”我说:“是凤霞不会说话欠的 。”这样的日子苦是苦 , 累也是累 , 心里可是高兴 , 有了苦根 , 人活着就有劲头 。看着苦根一天一天大起来 , 我这个做外公的也一天比一天放心 。到了傍晚 , 我们两个人就坐在门槛上 , 看着太阳掉下去 , 田野上红红一片闪亮着 , 听着村里人吆喝的声音 , 家里养着的两只母鸡在我们面前走来走去 , 苦根和我亲热 , 两个人坐在一起 , 总是有说不完的话 , 看着两只母鸡 , 我常想起我爹在世时说的话 , 便一遍一遍去对苦根说:“这两只鸡养大了变成鹅 , 鹅养大了变成羊 , 羊大了又变成牛 。我们啊 , 也就越来越有钱啦 。”苦根听后格格直笑 , 这几句话他全记住了 , 多次他从鸡窝里掏出鸡蛋来时 , 总要唱着说这几句话 。鸡蛋多了 , 我们就拿到城里去卖 。我对苦根说:“钱积够了我们就去买牛 , 你就能骑到牛背上去玩了 。”苦根一听眼睛马上亮了 , 他说:“鸡就变成牛啦 。”从那时以后 , 苦根天天盼着买牛这天的来到 , 每天早晨他睁开眼睛便要问我:“福贵 , 今天买牛吗?”有时去城里卖了鸡蛋 , 我觉得苦根可怜 , 想给他买几颗糖吃吃 , 苦根就会说:“买一颗就行了 , 我们还要买牛呢 。”一转眼苦根到了七岁 , 这孩子力气也大多了 。这一年到了摘棉花的时候 , 村里的广播说第二天有大雨 , 我急坏了 , 我种的一亩半棉花已经熟了 , 要是雨一淋那就全完蛋 。一清早我就把苦根拉到棉花地里 , 告诉他今天要摘完 , 苦根仰着脑袋说:“福贵 , 我头晕 。”我说:“快摘吧 , 摘完了你就去玩 。”苦根便摘起了棉花 , 摘了一阵他跑到田埂上躺下 , 我叫他 , 叫他别再躺着 , 苦根说:“我头晕 。”我想就让他躺一会吧 , 可苦根一躺下便不起来了 , 我有些生气 , 就说:“苦根 , 棉花今天不摘完 , 牛也买不成啦 。”苦根这才站起来 , 对我说:“我头晕得厉害 。”我们一直干到中午 , 看看大半亩棉花摘了下来 , 我放心了许多 , 就拉着苦根回家去吃饭 , 一拉苦根的手 , 我心里一怔 , 赶紧去摸他的额头 , 苦根的额头烫得吓人 。我才知道他是真病了 , 我真是老糊涂了 , 还逼着他干活 。回到家里 , 我就让苦根躺下 。村里人说生姜能治百病 , 我就给他熬了一碗姜汤 , 可是家里没有糖 , 想往里面撒些盐 , 又觉得太委屈苦根了 , 便到村里人家那里去要了点糖 , 我说:“过些日子卖了粮 , 我再还给你们 。”那家人说:“算啦 , 福贵 。”让苦根喝了姜汤 , 我又给他熬了一碗粥 , 看着他吃下去 。我自己也吃了饭 , 吃完了我还得马上下地 , 我对苦根说:“你睡上一觉会好的 。”走出了屋门 , 我越想越心疼 , 便去摘了半锅新鲜的豆子 , 回去给苦根煮熟了 , 里面放上盐 。把凳子搬到床前 , 半锅豆子放在凳上 , 叫苦根吃 , 看到有豆子吃 , 苦根笑了 , 我走出去时听到他说:“你怎么不吃啊 。”我是傍晚才回到屋里的 , 棉花一摘完 , 我累得人架子都要散了 。从田里到家才一小段路 , 走到门口我的腿便哆嗦了 , 我进了屋叫:“苦根 , 苦根 。”苦根没答应 , 我以为他是睡着了 , 到床前一看 , 苦根歪在床上 , 嘴半张着能看到里面有两颗还没嚼烂的豆子 。一看那嘴 , 我脑袋里嗡嗡乱响了 , 苦根的嘴唇都青了 。我使劲摇他 , 使劲叫他 , 他的身体晃来晃去 , 就是不答应我 。我慌了 , 在床上坐下来想了又想 , 想到苦根会不会是死了 , 这么一想我忍不住哭了起来 。我再去摇他 , 他还是不答应 , 我想他可能真是死了 。我就走到屋外 , 看到村里一个年轻人 , 对他说:“求你去看看苦根 , 他像是死了 。”那年轻人看了我半晌 , 随后拔脚便往我屋里跑 。他也把苦根摇了又摇 , 又将耳朵贴到苦根胸口听了很久 , 才说:“听不到心跳 。”村里很多人都来了 , 我求他们都去看看苦根 , 他们都去摇摇 , 听听 , 完了对我说:“死了 。”苦根是吃豆子撑死的 , 这孩子不是嘴馋 , 是我家太穷 , 村里谁家的孩子都过得比苦根好 , 就是豆子 , 苦根也是难得能吃上 。我是老昏了头 , 给苦根煮了这么多豆子 , 我老得又笨又蠢 , 害死了苦根 。往后的日子我只能一个人过了 , 我总想着自己日子也不长了 , 谁知一过又过了这些年 。我还是老样子 , 腰还是常常疼 , 眼睛还是花 , 我耳朵倒是很灵 , 村里人说话 , 我不看也能知道是谁在说 。我是有时候想想伤心 , 有时候想想又很踏实 , 家里人全是我送的葬 , 全是我亲手埋的 , 到了有一天我腿一伸 , 也不用担心谁了 。我也想通了 , 轮到自己死时 , 安安心心死就是 , 不用盼着收尸的人 , 村里肯定会有人来埋我的 , 要不我人一臭 , 那气味谁也受不了 。我不会让别人白白埋我的 , 我在枕头底下压了十元钱 , 这十元钱我饿死也不会去动它的 , 村里人都知道这十元钱是给替我收尸的那个人 , 他们也都知道我死后是要和家珍他们埋在一起的 。这辈子想起来也是很快就过来了 , 过得平平常常 , 我爹指望我光耀祖宗 , 他算是看错人了 , 我啊 , 就是这样的命 。年轻时靠着祖上留下的钱风光了一阵子 , 往后就越过越落魄了 , 这样反倒好 , 看看我身边的人 , 龙二和春生 , 他们也只是风光了一阵子 , 到头来命都丢了 。做人还是平常点好 , 争这个争那个 , 争来争去赔了自己的命 。像我这样 , 说起来是越混越没出息 , 可寿命长 , 我认识的人一个挨着一个死去 , 我还活着 。苦根死后第二年 , 我买牛的钱凑够了 , 看看自己还得活几年 , 我觉得牛还是要买的 。牛是半个人 , 它能替我干活 , 闲下来时我也有个伴 , 心里闷了就和它说说话 。牵着它去水边吃草 , 就跟拉着个孩子似的 。买牛那天 , 我把钱揣在怀里走着去新丰 , 那里是个很大的牛市场 。路过邻近一个村庄时 , 看到晒场上转着一群人 , 走过去看看 , 就看到了这头牛 , 它趴在地上 , 歪着脑袋吧哒吧哒掉眼泪 , 旁边一个赤膊男人蹲在地上霍霍地磨着牛刀 , 围着的人在说牛刀从什么地方刺进去最好 。我看到这头老牛哭得那么伤心 , 心里怪难受的 。想想做牛真是可怜 。累死累活替人干了一辈子 , 老了 , 力气小了 , 就要被人宰了吃掉 。我不忍心看它被宰掉 , 便离开晒场继续往新丰去 。走着走着心里总放不下这头牛 , 它知道自己要死了 , 脑袋底下都有一滩眼泪了 。我越走心里越是定不下来 , 后来一想 , 干脆把它买下来 。我赶紧往回走 , 走到晒场那里 , 他们已经绑住了牛脚 , 我挤上去对那个磨刀的男人说:“行行好 , 把这头牛卖给我吧 。”赤膊男人手指试着刀锋 , 看了我好一会才问:“你说什么?”我说:“我要买这牛 。”他咧开嘴嘻嘻笑了 , 旁边的人也哄地笑起来 , 我知道他们都在笑我 , 我从怀里抽出钱放到他手里 , 说:“你数一数 。”赤膊男人马上傻了 , 他把我看了又看 , 还搔搔脖子 , 问我:“你当真要买 。”我什么话也不去说 , 蹲下身子把牛脚上的绳子解了 , 站起来后拍拍牛的脑袋 , 这牛还真聪明 , 知道自己不死了 , 一下子站起来 , 也不掉眼泪了 。我拉住缰绳对那个男人说:“你数数钱 。”那人把钱举到眼前像是看看有多厚 , 看完他说:“不数了 , 你拉走吧 。”我便拉着牛走去 , 他们在后面乱哄哄地笑 , 我听到那个男人说:“今天合算 , 今天合算 。”牛是通人性的 , 我拉着它往回走时 , 它知道是我救了它的命 , 身体老往我身上靠 , 亲热得很 , 我对它说:“你呀 , 先别这么高兴 , 我拉你回去是要你干活 , 不是把你当爹来养着的 。”我拉着牛回到村里 , 村里人全围上来看热闹 , 他们都说我老糊涂了 , 买了这么一头老牛回来 , 有个人说:“福贵 , 我看它年纪比你爹还大 。”会看牛的告诉我 , 说它最多只能活两年三年的 , 我想两三年足够了 , 我自己恐怕还活不到这么久 。谁知道我们都活到了今天 , 村里人又惊又奇 , 就是前两天 , 还有人说我们是——“两个老不死 。”牛到了家 , 也是我家里的成员了 , 该给它取个名字 , 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叫它福贵好 。定下来叫它福贵 , 我左看右看都觉得它像我 , 心里美滋滋的 , 后来村里人也开*妓滴颐橇礁龊*像 , 我嘿嘿笑 , 心想我早就知道它像我了 。福贵是好样的 , 有时候嘛 , 也要偷偷懒 , 可人也常常偷懒 , 就不要说是牛了 。我知道什么时候该让它干活 , 什么时候该让它歇一歇 , 只要我累了 , 我知道它也累了 , 就让它歇一会 , 我歇得来精神了 , 那它也该干活了 。老人说着站了起来 , 拍拍屁股上的尘土 , 向池塘旁的老牛喊了一声 , 那牛就走过来 , 走到老人身旁低下了头 , 老人把犁扛到肩上 , 拉着牛的缰绳慢慢走去 。两个福贵的脚上都沾满了泥 , 走去时都微微晃动着身体 。我听到老人对牛说:“今天有庆 , 二喜耕了一亩 , 家珍 , 凤霞耕了也有七、八分田 , 苦根还小都耕了半亩 。你嘛 , 耕了多少我就不说了 , 说出来你会觉得我是要羞你 。话还得说回来 , 你年纪大了 , 能耕这么些田也是尽心尽力了 。”老人和牛渐渐远去 , 我听到老人粗哑的令人感动的嗓音在远处传来 , 他的歌声在空旷的傍晚像风一样飘扬 , 老人唱道:少年去游荡 , 中年想掘藏 , 老年做和尚 。炊烟在农舍的屋顶袅袅升起 , 在霞光四射的空中分散后消隐了 。女人吆喝孩子的声音此起彼伏 , 一个男人挑着粪桶从我跟前走过 , 扁担吱呀吱呀一路响了过去 。慢慢地 , 田野趋向了宁静 , 四周出现了模糊 , 霞光逐渐退去 。我知道黄昏正在转瞬即逝 , 黑夜从天而降了 。我看到广阔的土地袒露着结实的胸膛 , 那是召唤的姿态 , 就像女人召唤着她们的儿女 , 土地召唤着黑夜来临 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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