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该被编辑的婴儿,该被编辑的我们的心( 四 )


无论如何,柏林病人证明了一件事情:去除CCR5蛋白很有可能是一个有效的防治艾滋病毒侵染的手段——只不过“去除CCR5蛋白”并不是一件容易实现的事情,因为相应的基因编辑无法在所有造血细胞上开展 。
脱靶的剪刀
行文至此,深圳贺建奎团队所做的实验就很清楚了 。 他们通过CRISPR/Cas9技术对胚胎(很可能是受精卵)进行了基因编辑,试图破坏所有两个拷贝的CCR5基因,使其均不能生产出完整的CCR5蛋白,从而实现天生抗艾滋病的目的 。 然而实际上,两个出生的婴儿中,只有一人是两个基因拷贝均突变成功,另一人则只突变成功了一个拷贝,另一个仍维持天然状态 。
为什么会这样呢?因为CRISPR/Cas9会脱靶 。
Cas9这个酶用CRISPR提供的模版去与目标DNA进行匹配时,这种匹配并非是严丝合缝的 。 也就是说,Cas9这位“指纹比对员”有点粗心大意,有时候没有完全对上号,也照样挥刀就切 。 这种情况发生在细菌抵抗外来病毒DNA时到是无所谓,但是如果用在人类细胞的基因编辑上,可就是“谬以千里”了 。 这就是所谓的基因编辑“脱靶”现象 。
军训打靶的时候,脱靶大不了得个零环,搞不好还能帮别人多加几环 。 但是基因编辑的脱靶却可能是灾难性的 。 要是有一把分子小剪刀在你的基因组里随便乱切,这场景想想都可怕 。 如果它恰好切在了关键性的其他基因上,就会导致细胞的死亡;如果切在了一个暂时不发挥作用的基因上,就等于是在细胞里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 。 正是由于脱靶现象的存在,用CRISPR/Cas9进行基因编辑时,顺利的话可以一举成功,但不顺利的时候可能需要重复上百次才能有一次成功 。
而在人类胚胎基因编辑中,脱靶的结果就更可怕 。 因为这个脱靶所导致的基因破坏,将在婴儿全身的细胞中都出现,包括生殖细胞 。 这就意味着,他长大之后所生下的后代,有可能仍带着这个被人为破坏的基因 。
不过,这个问题也并非是不可检测的 。 只要对编辑后的胚胎或婴儿进行全基因组测序,应该就可以发现是否有严重的脱靶现象了 。
潘多拉的大哥大
我小的时候,只有极少数人能用得起昂贵的手机 。 当时的手机又大又沉,落得一个诨名——大哥大 。 然而随着技术的进步,资本的涌入,手机不断演进,成本也不断下降 。 直到今天,工薪阶层花一千来块也能买到功能一样不少的智能手机 。
在我看来,深圳贺建奎团队的人类胚胎基因编辑实验,就如同是潘多拉的大哥大 。
就当下来讲,这种技术只是被用于疾病的治疗与预防 。 但是我们可以想见,如果这种技术被合法化,成为一种民众可以获取的高科技,那么它必将被用于基因的改良 。
今天,当父母手中掌握着更多的金钱资源时,往往就会对孩子的教育进行不遗余力的投入,目的就是为了让孩子“赢在起跑线上” 。 那么当有一种技术提供了基因改良的可能性时,难道他们不会愿意花大把的金钱来让自己尚未出生的孩子拥有更高、更强、更美的身体与更聪慧的头脑吗?这才是真真正正地“赢在起跑线上” 。
于是,这种只有极少数人用得起的“大哥大”必然带来丰厚的利润,而利润必然吸引更多的资本进入这个领域 。 随着资本的到来和人才的汇聚,技术的成本必然会下降,直到普通人家都可以对尚未出生的孩子进行基因层面的“优生优育” 。
这一切听起来似乎是个很美好的前景啊!为什么要冠上“潘多拉”之名呢?因为这里的“优秀”基因只是建立在我们当前的认知之上的 。 但我们现在对于基因的认识仍非常有限,在不久的将来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。 也就是说,我们现在认为的“好”未必是“好”,而“坏”也未必是“坏” 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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